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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式离婚调查：七旬老夫妇为买房离婚

2013年04月17日10:00 法治周末

　　编者按

　　面对高企不下的房价和百姓的热切期盼，今年2月底，国务院再次重拳出击，颁布被称为升级版的“新国五条”。

　　然而，旨在打击投机性购房需求、平抑房价的新政效果还有待检验，却出现了各地民众钻政策空子，用假离婚来规避相关政策的现象。

　　其实，假离婚现象早已有之，似乎已经成为钻政策空子的一种手段。但专家强调，这种行为，不仅是对婚姻的亵渎，也是对法律的蔑视，其隐含的风险更是不可小觑。

　　审视政策催生的“中国式离婚”，一方面我们要看到这种儿戏婚姻的危害；另一方面，政府也应该反思，在政策制定上，应更加科学、细致。

　　天津：无奈的“离婚潮”

　　刚进3月，来离婚的人数就明显增多，甚至出现有人夜里两三点带着被褥到民政局排队离婚的情况。在民政局已工作3年的吴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“阵势”

　　法治周末记者赵晨熙

　　发自天津

　　如果说那些在离婚登记处夫妻相拥失声痛哭的电视剧桥段过于夸张，那么夫妻俩有说有笑地去离婚未免也太“雷人”了。

　　可如今这些情景在李云(化名)眼里已很“稀松平常”。李云是天津市南开区民政局离婚登记处的工作人员，从今年3月开始，她亲眼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幕。

　　2月底到3月初，被称为“新国五条”的国务院楼市调控措施及细则陆续出台。旨在平抑房价的新政效果还有待检验，可一个立竿见影似的连锁反应是——扎堆儿离婚。公开信息显示，在北京、上海、天津、南京、广州等城市，离婚登记人数都一度成倍增长，刷新了纪录。

　　在天津，此次被发现的最早排队离婚者，是在凌晨两点左右带着被褥来到婚姻登记处的。

　　“3月份，我们区平均每天来办理离婚的不下30对夫妻，而在平时一天最多也就办理八九对。”李云无奈地向法治周末记者诉苦，来办理的夫妻中有80%都是为了房子而“假离婚”的。

　　进入4月，随着天津实施细则的落地，这股离婚狂潮虽有缓冲之势，却并未因此而“急刹车”，李云平均每天仍然要办理十五六对夫妻的离婚，“假离婚”也依旧在继续……

　　买房要离婚——为贷款

　　“哥儿们，你也是来离婚的？”4月11日下午4点，在天津市南开区乐谷商务中心4楼的南开区婚姻登记处，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边说边微笑着地打量着记者。

　　见记者点头，这个叫王凯的年轻人打开了“话匣子”。王凯今年26岁，和妻子结婚才一年，本应还处在爱情甜蜜期的他们却一同来这里协议离婚。

　　“还不是为了房子吗。”王凯笑着拍了拍记者的肩膀，“咱们都一样，现在都是假离婚。”

　　王凯和妻子都是企业员工，每月加起来近8000元的收入足以丰衣足食，随着要孩子被提上日程，夫妻二人决定在现有40多平方米住房的基础上，再购买一套房子。

　　全款购房肯定买不起，而贷款也让他们犯了难。王凯介绍，根据“新国五条”，他们如果贷款购买第二套房，需要首付房款的60%，贷款利率也不低于基准利率的1.1倍；而如果离婚，无房的一方则可以享受首套住房的贷款优惠首付30%。他们看中的一套售价200万元左右的房子，首付款的差额就达到了60万元。仅为了少凑60万元的首付款，他们也得为离婚率“添砖加瓦”。 “这不是被逼到这儿了吗。”王凯也很无奈，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，除了借钱甚至连抵押房子都想到了，但权衡之后他们觉得离婚是最后的招了，还不用麻烦别人。

　　早在今年2月，王凯的一个朋友就“推荐”过假离婚，在和妻子商量后，这个方法曾被pass掉。而3月的离婚潮让他们重新审视这个方案，当发现很多夫妻都在用离婚来解决“困难”，纠结许久的王凯和妻子，终于也屈服了。

　　“不担心！”当被问及是否担心假离婚影响到夫妻感情时，王凯自信满满地向记者讲起了“大道理”，为了多买一套房而假离婚的夫妻，一般都在家庭财富的积累期，为了收益不必太计较形式，这也是“艰苦创业”的一种，只要夫妻双方都认可就无可厚非。

　　在局势相对“缓和”的4月，王凯夫妻俩选择协议离婚。拿到离婚证后的王凯非常“潇洒”，他和妻子互换证件看了一下，就放进了包里，然后拉起“前妻”的手，笑着向电梯间走去，其间仍不忘回身向记者挥手告别。

　　如今像王凯这样来假离婚的，李云已经见怪不怪了。“这些假离婚的夫妻一般都是有说有笑地进来，填写《离婚协议书》中财产分割一项，往往会出现所有财产归一方所有，而另一方表现出从容自若。”

　　卖房也离婚——为避税

　　即使知道是假离婚，也没有办法。李云说，因为根据规定，只要是男女双方自愿离婚的，手续齐全，都必须准予离婚。来办理假离婚的在双方签订的离婚协议上，一般都会用“感情不和”的理由来搪塞，有时登记员进行调解劝说，他们甚至会不耐烦地催促，要求快些办理。 4月12日上午10点，在天津市河西区民政局一层离婚登记处，3对夫妻正坐在楼道的长椅上等待办理离婚手续。

　　坐在最外侧的这对夫妻大约50多岁，男的头戴一顶鸭舌帽，女的手腕上挎着一个橘色的皮包，在他们的交谈中，偶尔会蹦出“房子”、“交税”等字眼。

　　“您好。”面对记者的突然“造访”，夫妻俩显然没有准备，一脸茫然地看着记者。当记者表明是为了离婚一事来“取经”时，男子很警觉，“取嘛经！我们夫妻离婚你取嘛经！你是干嘛的？”

　　“我也是帮父母打听的。”在记者再三“恳求”下，男子才放下戒备，开始讲述心得。

　　张先生的孩子目前在英国留学，为了供给孩子高额的学费和生活费，夫妻二人从今年1月就决定出售一套位于河西区的闲置房产。根据原有规定，出卖这套房时要缴纳房款总额1%的个人所得税，但也才1万多元，他们一直都不担心。

　　然而，“新国五条”的出台让他们傻了眼。根据新规定，“对出售自有住房按规定应征收的个人所得税，通过税收征管、房屋登记等历史信息能核实房屋原值的，应依法严格按转让所得的20%计征”。

　　这套房产是夫妻二人2002年购买的，11年间原本几十万元的房产早已飙升至100多万元，如果按照卖出价格与房屋实际价格差价的20%交税，要交近30万元的税费。张先生坦言，“不管是我们交还是转嫁给买方，这笔数额都太大了，避不开房子就没法卖了”。

　　在中介的提醒下，他们了解到只要离婚将房产分为一人一套，之后再卖就可以规避税收的方法。“为了卖房而离婚确实丢人！”张先生的妻子起初很反感，但现实的压力以及3月火爆的离婚场面也让她逐渐接受了这一做法。

　　目前天津“新国五条”具体实施细则已经出台，对二手房交易将严格执行房屋差价的20%征税，但张先生表示“不怕”了，因为离婚后这套房就成了满5年的个人唯一住房，是免征个税的，就连那1%的税钱都省了。

　　你也劝劝家里人，要离就尽快，得赶上这班车，万一再有新政策出来，开始限制离婚那可就傻眼了。”张先生“着急”地说。

　　中老年人成“主力军”

　　“进入4月，离婚人数已有所下降。”李云向法治周末记者介绍，现在南开区每天平均要办理15对左右夫妇的离婚，在最火的3月这个人数要翻上一倍。而根据经验判断，其中80%都是假离婚。

　　3月火爆的离婚场面，至今仍让天津市河西区民政局的吴彬(化名)心有余悸。他回忆，受到“新国五条”政策的影响，刚进3月，来离婚的人数就明显增多，甚至出现有人夜里两三点带着被褥到民政局排队离婚的情况。

　　“以前正常时一天也就办理8对左右离婚的，但到了3月最疯狂的时候，一天能达到四五十人来排队离婚，远远超过结婚的人数。”吴彬抽了一下鼻子，河西区民政局不得不开始发号，而且把负责结婚登记的工作人员都调到楼下来办理离婚。

　　那段时间工作人员忙得连上厕所和吃饭的时间都没有，这样加班加点经常要到晚上7点多才能下班。吴彬坦言，由于离婚需要经历审查、复核、登记等几项程序，一天也就只能办理25至30对左右，其他的只能第二天继续办理。

　　在民政局已经工作3年的吴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“阵势”，他发现与以往“80后”离婚率占到一半的特点不同，在这次离婚潮中，年龄覆盖范围很广，不少“60”后、“50后”甚至年龄更大的夫妻都涉及其中。

　　让吴彬印象最深的是一位70多岁的老夫妇，来到登记处后老两口的第一句话便是“过了大半辈子，想不到要为一套房离婚”。当吴彬强调如果是因房子而离婚将不予办理时，老两口默默地拿出了早已拟定好的“离婚协议”，以“感情不和”为由提出了离婚。

　　直到手续全部办完，老两口才如释重负地讲起了这次离婚的“心酸”。原来老夫妇的儿女名下已有两套房产，按现行政策不能再买第三套，但为了给孩子购置婚房，家里想出了利用老夫妇的购房名额来买房的办法。为了孙子未来的幸福，老夫妇“结束”了长达50多年的婚姻。

　　“与年轻人对假离婚的‘直言不讳’相比，年纪大一些的离婚夫妇一般都比较谨慎，而且心理负担也更重。”吴彬告诉记者，这些大龄的离婚夫妇中，不少是为了孩子而“离婚买卖房”的。

　　单身证明也疯狂

　　买房也好，卖房也罢，催生离婚率的暴增已是不争的事实。据天津南开区婚姻登记处统计，2013年3月1日至4月2日上午，共为501对夫妇办理了离婚手续，平均每个工作日要办理25对。“以前一年我们才办理2000对离婚的，现在一个月就赶上往年的四分之一了。”李云说。

　　同离婚率一同疯涨的，还有单身证明，原先南开区一年仅开具1.2万份的单身证明，今年仅3月份便开具了2000多份，最多时一天能开具180份。

　　单身证明也叫无婚姻登记证明，是证明当事人在该婚姻登记机关所辖范围内目前无婚姻登记记录。李云介绍，目前银行贷款、买房、户口迁移等都可能需要这个证明。

　　暴增的单身证明也将“离婚为房子”的目的暴露无遗，李云说，由于不再有离婚时的顾虑，在单身证明上填写用途的一栏，90%的人都直白地写上了贷款或买卖房子。

　　说话间，一个年轻人急冲冲地跑来向李云询问如何办理单身证明，在被告知单身证明至少须在离婚两日后方可申请时，这位昨天刚办完离婚的年轻人急得直跺脚：“银行正等着要呢，这怎么办！”

　　“有的夫妻甚至上午刚离完婚，下午就要开单身证明，我们只能一遍遍地解释，还要忍受他们不断的抱怨。”李云颇无奈地说。

　　3月31日，随着“新国五条”执行细则正式落地，天津的离婚潮在4月有了些许缓和，河西区和南开区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均表示相比3月，目前来办理离婚的人数下降了一半，从结婚窗口临时调到离婚窗口的登记员可以回到自己的岗位了。

　　许多有这种想法的都已行动完毕，一些人也开始重拾观望心态。吴彬估计这波离婚潮可能会在四五月退去，但他们也丝毫不敢懈怠，因为“离婚潮”过后很可能迎来一波“复婚潮”。

　　“不少夫妻在离婚时都咨询了如何复婚，估计房产交易完成后，很多会回来复婚。”吴彬分析，因各自房产交易实际不同，复婚潮可能不会像离婚潮那样集体爆发，但也不排除因为新的政策引发集体复婚潮甚至新一轮的离婚潮。“反正现在谁也说不好。”吴彬苦笑着说。

　　“我就绝不会因为房子和老婆离婚！”在河西区民政局二楼的结婚登记处，一个正准备登记的小伙子当着法治周末记者向他的“准妻子”信誓旦旦地表示。

　　“新国五条”影响下的武汉

　　法治周末记者周琦

　　发自湖北武汉

　　今年3月，国务院楼市调控措施“国五条”出台，各地配套细则也陆续落地。这个旨在平抑房价的新政，在北京、上海、天津等城市，却诱发了离婚登记人数的成倍增长。

　　法治周末记者在湖北省武汉市民政部门调查了解到，近来武汉离婚人数有所上涨，但官方表示不知离婚者的目的是否为了买卖房子。

　　3月，武汉二手房交易总量突破6000套，创历史纪录。武汉多家房产中介表示，为了买卖房子离婚的情况确实存在。

　　为买房夫妻假离婚

　　为了躲开限购政策买第三套房，夫妻两人商量离婚，谁知过了一年多，妻子却不想复婚了。

　　4月6日，武汉媒体《武汉晚报》报道了这样一则消息，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。

　　据《武汉晚报》记者介绍，4月2日，武汉市民李先生致电该报“周二之约”栏目寻求帮助。李先生称，他与妻子12年前结婚时买了一套房。2010年，夫妻俩一起贷款买了第二套房，登记在妻子名下，还没拿两证。

　　虽然有两套房子，夫妻两人还想再买。为了避开限购政策，两人去年商量着办了个假离婚。离婚时，两人签署协议把第二套房产分割在李先生名下。时隔一年多，前妻却不愿意复婚了，反而忙着办理单身证明，要把第二套房落在自己名下，李先生为此非常苦恼。随后该报记者向法律界人士咨询了此事并刊发了稿件。

　　“确有其事，但当事人不愿意再接受采访。”《武汉晚报》记者告诉法治周末记者，李先生当时拨打电话到报社咨询法律问题，稿件刊发后引起较大反响，各大媒体都和他进行联系，并希望对李先生作进一步采访。李先生看到报纸后也找到了报社，称报道刊发后给他带来了很大困扰，他身边的人看到报道后猜出了他就是当事人，李称自己遭到了他人嘲笑。

　　为了避免李先生情绪再度激动，《武汉晚报》记者对李先生进行了安抚，并拒绝了其他媒体的跟进采访。

　　一小时10对夫妻离婚

　　“离婚协议书签了没有？”“有没有房子？”“有小孩没有？”

　　4月15日上午9点20分，武汉市洪山区政务中心离婚登记处，工作人员正与前来办离婚手续的一对年轻夫妻交谈。

　　随后的半小时里，相继有3对夫妻前来办理离婚手续。小小的办理窗口显得有些拥挤，工作人员王格介绍说，最近两个月离婚的人多了很多，大概比往常翻了两番。

　　上午10点50分，武汉市武昌区民政局一楼离婚登记处窗口外，4对夫妻正低头填写着表格，排队等候办理离婚手续。

　　“他都半夜才回来，出去应酬也应该先和我说声。”社工正在劝说一对年轻小夫妻，妻子边哭边小声说着。

　　小夫妻旁边一对穿着时髦的年轻夫妻却面带微笑地填写着表格，两人不时地窃窃私语。记者发现，短短一个小时里，有10对夫妻前来离婚。

　　“不是为了房子离婚吧？”记者询问其中一对夫妻，对方没有予以回答。

　　“这段时间的工作量确实比原来大一些。”一名工作人员介绍，近段时间离婚的人数确实增加，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。婚姻登记处的孙主任表示，3月份的离婚率本来就很高。

　　武汉某媒体记者介绍，“新国五条”出台后，他发现离婚人数较以往增加了一些，并就此向民政部门询问数据，但该部门称发布这个数据会造成负面影响。

　　4月15日早上，武汉市民政局社会事务处副处长、婚姻登记中心主任张艳向法治周末记者介绍，“新国五条”出台后，武汉市的离婚率并没有多大变化，“就算有所上升，也不能说明是为了买房子离婚。”因为民政部门只负责办手续，而不会问人家是不是为了买房子办离婚。